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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七章:帝心难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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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安世得了旨意,心情既有些激动,又有几分忐忑,却忙是行礼,告退而去。

等张安世一走,亦失哈便拜下道:“陛下……年岁大了,何必如此?下头人去做就是了……奴婢……”

亦失哈的脸上不无忧心忡忡之色。

朱棣目光幽幽,沉声道:“朕所震惊的,乃是竟有人敢于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朕盯的如此紧的情况之下,尚敢如此胆大妄为。朕自问自己还算是雄主,太祖高皇帝在的时候,也曾出过不少这样胆大包天之人,太祖与朕已算是雷厉风行,尚且如此,若是此番坐视不理。太子和皇孙若克继大统,这些欺君罔上之人……只怕就更加的猖獗了。”

朱棣在此顿了顿,深深地看了亦失哈一眼道:“朕不亲自来查办,此事令人实在难安。好了,一切已安排妥当,你休要多言。”

亦失哈只好道:“是,奴婢遵旨。”

…………

此时,在京城的某处宅邸里。

散朝不久,便已有人火速地进入了这处宅邸之内。

而后,随即便有一人牵马而出。

此人一身劲装,虽是奴仆,可所牵之马,却极为神骏,这样的宝马,便是寻常的富商,也未必舍得购置。

三日之后。

这马到了南昌府地界时,便几乎是废了。

可这奴仆,似乎一丁点也不在乎此马的死活,当下毫不留恋地舍马,径直至当地的驿站,取了一份手书。

当地驿丞,一见此手书,当即大吃一惊,忙去备下一匹快马。

这奴仆只吃了一些干粮,随即启程,到了黄昏之时,风尘仆仆地抵达了布政使司。

布政使徐奇亲自出来,屏退众人,而后接了书信。

他细细看过,脸色凝重,朝那奴仆道:“回去告诉你的主人,知道了。”

那奴仆训练有素,竟也没有多嘴,便直接告退出去。

徐奇拿着书信,至后衙的廨舍。

“刘公,刘公……京里有消息。”

这刘公,自是在此奉旨都督铁路的刘观。

此时刘观很沮丧,没好气地道:“又是什么事?”

徐奇道:“陛下……对我们的奏疏,似乎起了怀疑。”

刘观惊道:“什么?”

“陛下拨付了五十万两纹银,除此之外,却又命成国公朱能来江西彻查。”

刘观站起来,背着手,皱着眉头,来回踱步,口里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啊!”

徐奇在旁道:“如今性命攸关,刘公要想想办法。”

刘观眼珠子一瞪,怒道:“从始至终,老夫没从这里头取银子分文,现在却要老夫担干系?”

“刘公……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刘观脸上满是悔恨之色,喃喃念道:“我就不该修什么铁路,我不该接这个差,难怪当初廷议的时候,满朝这么多人,没一个人有这样的担当,大家都沉默不语,等我毛遂自荐,大家伙儿便都纷纷称赞叫好。我还当他们愚蠢,不晓得这铁路背后的油水,谁料我才是那个蠢夫!我聪明一世,怎么上这个当?”

徐奇道:“刘公……大难临头,多言何益?”

“不。”刘观痛苦地道:“我要说,上上下下五六百万两银子,还有这么多名目,结果……我得了什么?我是礼部尚书啊,当初在洪武十八年的时候,太祖高皇帝如此严苛,我做区区一个太谷县县丞时,尚且每月都有上百两的油水。如今,我担着这天大的干系,我什么也没捞着,南昌府的歌女也不好,吹拉弹唱都不精,我悔啊。”

徐奇索性不言,他默默地在旁等。

刘观此时反而恼怒地瞪着他道:“没想到你们是这样的人,都说我刘观不是东西,可你们这些人更狠,我是贪在明处,你们……你们……怪我湖涂,我湖涂啊……”

他后悔不已地捶胸跌足。

徐奇只冷漠地站一旁看他。

刘观发泄了一顿,终究还是收拾了心情,便道:“朱能这个人,不能小看。此人别看鲁莽,实则却是满肚子坏主意,他来奉旨查办,如何收拾?”

徐奇澹定地道:“上上下下,都已密不透风,应该查不出什么来。”

刘观便道:“账当然查不出,可是铁路呢?迄今为止,你们铺了一寸铁路吗?”

“问题就在此。”徐奇叹道:“早知如此,当初咬咬牙,哪怕修个几里,也不至如此。”

刘观怒道:“还不是他们,这群混账……”

刘观又想要骂。

徐奇却道:“现在说这些,已没有益处了。”

刘观正张着口,最后把那骂人的话吞了回去,转而道:“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我不管了……”

徐奇便道:“刘公若是不管,到时论罪,刘公也难辞其咎。事到如今,只有同舟共济。”

刘观冷哼一声,气呼呼地道:“我又没得钱,我犯的罪多了,单单贪墨罪,被查办的就有两次,御史弹劾有十数次,罢官和被捕入狱也有两三次!更别提,还有皇太子亲自指责,被滴贬为本部吏员的事,老夫也不是没有尝过,你拿这个吓我?”

徐奇镇定自若地道:“获朝廷之罪,至多罢官治罪,或有起复的希望。可刘公以为,此次一旦事败,刘公能活着走出江西吗?刘公的家人该怎么办?”

刘观听罢,打了个寒颤,他瞪大了眼睛,咬着牙道:“你们在威胁老夫?”

徐奇依旧从容地道:“非也,谁敢威胁刘公呢?只是……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刘公绝顶聪明,何去何从,自然心里有数。”

刘观脸色青一块白一块,最终,他像泄气的皮球,道:“朱能此人,也颇为贪财,不过……他家的财富不少,想要买通他,实在太难。何况……你们也绝对舍不得买通,老夫到现在,不也没收到一文钱吗?还有那歌姬……”

徐奇打断道:“刘公,说正事。”

刘观又瞪了他一眼,才道:“此人乃陛下肱骨,腹心之人,难就难在此,想要让他满意而归,南昌府这边要做周全的准备,不可露了马脚。我若是记得没错,江西都指挥室佥事……也是靖难出身,曾在朱能部下效命吧?”

徐奇听罢,点头道:“对,是有这么一回事。”

于是刘观道:“这就好办了一些,让这佥事去招待,日夜陪伴,叙一叙旧情,江西上下的官吏,每日都要登门造访,必要极尽礼遇,这些武人丘八,好的就是面子,要显出对他的敬仰,都吹嘘一番他们当初的战功。”

顿了一下,他想到了什么,便又道:“当然,其他的样子也要做,那车站,你们好歹赶紧紧急地铺一两里的铁轨吧,都说雁过拔毛,你们把雁给烹煮了,好歹留根毛给人家吧。你们还是不是人,干的是不是人事?”

徐奇这时候才露出了悲哀的表情,道:“刘公……这些……确实是应对之道,下官也想办法,去张罗一二。”

说着,徐奇也叹息道:“刘公心情,下官何尝不理解呢,你以为下官得了什么好处?陛下亲自交代的事,下官岂敢怠慢?哪里敢伸手?下官实不相瞒,自做了这江西布政使,下官敢说自己两袖清风,从不敢贪读不法,哎……”

刘观挥挥手,愤愤不平地道:“得了,得了,谁不知道你是廉吏?可你没得好处,好歹得了一个廉洁奉公之名。老夫是想沾点便宜,不计较自己的名声,老脸都拉下来了,却没落到一个好,我们能比吗?”

徐奇露出悲凉之色,只笑了笑,拱拱手道:“刘公稍坐,下官去布置吧。”

他转身离开,才走了几步,刘观却又突然道:“回来。”

徐奇驻足,回头道:“刘公还有什么见教?”

“若是这些法子不成功呢?”刘观道:“若是那朱能油盐不进呢?”

徐奇沉吟了一会儿,道:“应该是先礼后兵吧,若是这样都不成,那朱能真要铁了心查出一点什么,应该……”

刘观倒吸了一口凉气,惊道:“你们当真敢如此?”

徐奇幽幽地道:“非下官敢不敢如此,而是……哎……人的际遇就是如此的,一步踏错之后,可能后头步步皆错。可为了弥补错误,或者说,欲盖弥彰,那么……接下来,这世上就没有什么不敢干的事了。”

刘观道:“还是你们狠,老夫甘拜下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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