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碟、蹬缸、绳技、凳子楼,一连四个节目都很常见,周围的看客也打不精神,来一个人瞧一眼撇撇嘴走了,来两个瞅两眼再撇撇嘴也走了,四个节目演完,周围本来就不多的看客倒走了小一半,喝彩声更是稀稀廖廖。商成也看得没精打采,眼瞄着另一头围得密密匝匝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的一个场子,思量着到底换不换个地方。
就在他犯犹豫的时节,一个黄毛小丫头端着个筛箩,没说话先给他行个礼,然后才低着眉脆生生地说:“谢贵人赏钱……”
商成咧了咧嘴。四个节目都不出彩,缸掉了两回,凳子楼才叠三层,就这点技艺还要赏钱?心里嘀咕,他的手还是伸进怀里掏荷包。可这手伸进去就再也拿不出来。
他兜里倒不是没钱。前一晚郭表和两个当初在莫干认识的军中同僚来找他吃酒叙旧,酒酣耳热又不稀罕上街花里胡哨,郭表提议耍钱,四个人就干脆拽开桌子玩扑戏。扑桌上郭表的勋衔最高,耍钱的手段也是最高,三色花、四色花、五全色、荷满……要什么有什么,把把都是大吃三方,让商成和两个同僚输得灰头土脸。现在他荷包里就是那一晚剩下的赌资,全是一两的官铸小银锭,官价一兑二,市价一兑二七——一两银换二千七百枚制钱……
黄毛小丫头看他手伸进怀里就神色古怪再不掏出来,脸上就流露出失望的神情,却不言声,低着头又给他行礼,便捧着筛箩侧过了身给旁边一位看客行礼。那位客人手里已经拈了两枚钱,轻轻地丢在箩里——却几乎没发出什么声响。
看着那不盛几个铜钱的晒箩,商成突然想起那一年他在屹县街头看别人耍候时的情景。那时他身上也没带钱,女戏伶找他讨赏时他尴尬得几乎无地自容,最后还是大丫替他解的围……事情已经过去几年了,当时的情形也随着时光的流转而被他遗忘到脑后,再也没有记忆起来过一回。可不知为什么,这件小得不能再小的琐碎往事,现在却无比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他沉默着掏出了荷包,取了两锭银,轻轻地放在晒箩里。
筛箩里突然出现的这两个不常见的物事让小丫头有点迷瞪。她急忙还闹不清楚这在昏暗的火把光亮照耀下显得黑不溜秋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不过她还是再向商成行了个大礼,嗫嚅着说:“谢,谢贵人的赏……”
刚才那个放了两个制钱的人倒是识货,含笑对小姑娘说:“礼轻了。这是厚赏,该当请你家班头来谢。这两锭官银,足当你们在这里卖解一月有余。”又抬头挑着眼皮瞄商成一眼,披嘴角摇头一笑,转过身迈着方步走了。看来这个人很有一点瞧不上商成的滥大方。
但是他马上又转了回来,眯缝起眼睛死盯着商成看,还拿食指朝商成指指点点,嘴里一个劲地吸冷气。
商成也被他这莫名其妙的举动闹得有点摸不着头脑。难道说这个人认识自己?
他不由得也把那个看上去就象个私塾先生或者店铺帐房的老头仔细打量了几眼。
他马上就认出这是谁了。
“潘大人!”
那人也几乎在同一时刻喊出他的绰号:“商瞎子!”他马上就意识到自己的口误,急忙改口说,“大……燕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