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出头却没个儿子,这在大明朝的官员中并不稀罕。但人家往往都是儿孙没养住病故,不像杨一清是真的一儿半女都没有。再加上他下颌无须,背地里常有和他不睦的暗地嘲笑他是个天阉,最让姓子豪迈的他难堪。然而,老妻伴他多年,为人很有些气姓,他也就顺其自然没有纳妾,如李东阳这等素来讲究节欲养身的和他志同道合,交情很是不错。
此时此刻,皇帝这信口出来的一句话,让为人处事素来从容的他紫涨了面皮,咬咬牙就要伸手去撩衣裳的下摆。要是受了那两个宫女,不说老妻那一关怎么过,就是朝中其他同僚,今后会怎的看他?
“皇上就别和杨都堂开玩笑了!”
知道这会儿要是不开腔,君臣之间兴许就要因为这些小问题犯拧,徐勋便有意笑着打趣道:“杨都堂家里河东狮吼厉害,这两个宫女送了过去,到时候害的杨都堂头大如斗,皇上总不成看着杨门家宅不宁吧?皇上真的要赏,臣说一句逾矩的话,西苑的马厩里头骏马如云,让杨都堂去挑一匹合心意的当坐骑。另外,皇上的武库,不妨打开门让他搜刮搜刮。”
徐勋出言解围,杨一清原本是松了一口气,然而,徐勋竟然开玩笑说他家里河东狮吼,他不由得又是一颗心提了起来。然而,让他大为意外的是,朱厚照非但不恼,反而笑呵呵地打量了他好一会儿,这才点点头道:“幸好徐勋你提醒了朕,否则朕倒是好心办坏事。杨卿你一大把年纪,还和夫人这般恩爱,真是一等一的福分,河东狮吼算什么,想当初父皇还不是……”
“咳咳!”
在徐勋那两声响亮的咳嗽下,朱厚照终于醒悟到自己拿弘治皇帝出来打比方太过头了,于是立时岔开话题道:“至于御马和兵器,这个容易,你尽管去挑……嗯,不止是你,还有徐勋你和张永,再加上神英他们这些有功将士,每人御马一匹,宝刀一口,要是还想要什么尽管说,朕是个大方人!”
说到宝弓,徐勋便想起回宣府和保国公朱晖会合的神英——毕竟,名义上神英这个左参将总要归保国公朱晖分派——于是,见杨一清大喜长揖谢恩,他便也顺势将当初下水海一战的惊险娓娓道来,从借弓给神英,到老将大发神威,再到杨一清和张永的援兵及时赶到……他素来便是口才极好的,说到扣人心弦处,朱厚照的眼睛都直了。等到末了他说自己曾经承诺,若是那一战能逃出生天,到时候奏请将那把宝弓转赐了神英,朱厚照立时重重点头。
“好,很好!你有气度,他有能耐,不过换个人而已,父皇在天有灵就是知道了,也必然不会怪罪的,这事就这样,你的转赠他,回头你自个去武库再挑一张。”说到这儿,朱厚照看了看天色,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朕是偷跑出来的,刘先生他们三个要是知道了,肯定又要来啰啰嗦嗦。不过朕还有的是话要问你们,这样,你们上马之后随朕去西苑,那里是朕的地盘,免得这些侍卫看着路人全都可疑,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吓着别人就没意思了!”
皇帝既如此说,徐勋自然无话,杨一清是有话却被张永及时一肘子给打断了。眼见那些幼军和锦衣校尉等簇拥了皇帝上马入城,徐勋和杨一清张永也回转身各自上马。徐勋一抖缰绳正要起步,一旁就传来了杨一清的声音。
“徐大人,今天这事情……”
见杨一清欲言又止,脸上那兴奋和激动之色尚未退去,徐勋哪里会不明白那是文官的清正姓子又有所抬头,当即便策马靠了过去低声说道:“杨都堂,皇上毕竟是刚刚登基,这又是第一场仗,所以方才亲自来相迎。白龙鱼服确实是有些不妥,可也正说明皇上对此役的重视。杨都堂在陕西督理马政多年,此前这折子上过不少吧?只写在纸上和说在嘴上的总是不尽相同,待会到了西苑,皇上十有八九是要详细咨议的,你最好趁着路上好好打点一下腹稿。”
原本是想劝徐勋不要太张扬,可竟三言两语被说到了自己多年艹心的马政上,杨一清一愣神就点头答应了,接下来竟果真如徐勋所言去用心思量了。见此情景,进了阜成门后一路直行,等右拐到了宣武门大街,须臾便进了西安门,杨一清心事重重走在前头,落在后头的张永少不得笑着对徐勋竖起了大拇指,旋即见前后左右的人都离着远,就压低了嗓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