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阏氏,你为匈奴立下了大功劳。”
冒顿转过身,笑容里仍不失柔情。
“所以现在,我要将你安置到北海(贝加尔湖)去。”
阏氏的面色顿时一片惨白,北海是匈奴极北的领地,原本是丁零人的地盘,冒顿破丁零后,那儿就成了流放地。
当地极其苦寒,八月便有飞雪,蓝色的冰直到次年三月都不化,最冷的时候人撒尿都会冻成冰柱,岂是人待的地方?
她抱着冒顿的腿求情:“大单于,你不是说,我立下了功劳……”
冒顿捏着她的下巴,满是心疼:“但我一看到你,就想起你曾被东胡王凌辱过,心中发痛,还是不见得好。”
阏氏绝望了,嘶声力竭:“单于不是还曾说过,我是你的月亮么……”
冒顿低头,怜惜地看着她:
“阏氏,你知道么?在你之前,冒顿还有过一个女人,他是我第一个阏氏,被称作贺兰山的月亮。”
“但后来,我将她送给了月氏王,换取了容身借兵的机会,这才杀死了头曼,夺得单于之位。”
“在月氏灭亡后,她来投靠我,带着几个月氏王的孩子,我也十分大度,让她和一众孩子,去了北海居住,还承诺,只要公羊能下崽,就能归来。”
他拍了拍阏氏的脸蛋,拭去她的泪:
“所以放心,你在北海,当不会寂寞,当然,前提是她们还活着。”
“而冒顿,永远会有新的阏氏。”
“我一定会像之前疼爱你一样,疼爱她们!”
言罢,不管阏氏的哭号,冒顿让人将她拖上高车,往北方驶去。
而现在,他可以在“撑犁孤涂单于”的呼声中,高高举起单于鹰旗,宣布匈奴接下来的去向了。
“胡者,天之骄子也!”
“北到北海,南至贺兰,皆是苍天所赐牧场!”
冒顿大单于戴上了装饰绿色羽毛的鹰冠,挥动黄金装饰的利刃:
“向西,回阴山下,回头曼城去!”
“父亲丢掉的东西,儿子要取回来!”
“单于王庭,要迁回到漠南了!”
“让中国之人,再度在匈奴人的马蹄声中,战栗罢!”
……
扶苏这边,也方才得知东胡为匈奴所破的消息。
“这下东胡人自身难保,就没法入长城劫掠了。”
在属下都面露喜色,觉得辽东、辽西自此无虞时,扶苏的担忧更愈发加重:
“九年前,我曾在黑夫军中为监军,逐匈奴数百里,漠南遂无王庭,而后匈奴消停了近十年,如今冒顿已并东胡,实力大涨,草原再无强敌,而中原扰乱,戍卒多叛,长城已空,匈奴人,是否会乘机南下袭扰,欲重夺朔方?”
不过现在可不是操心匈奴的时候,眼下扶苏已离开了阳乐(辽宁义县),带着前锋三千人抵达徒河(辽宁锦州)。
徒河是进入辽西走廊的入口,凭依山海,隔绝戎胡,地大物繁,屹然要会。
不过在此往西近四百里,直到碣石,一个月的路程中,几乎没有其他城邑,顶多在驰道沿线有些许驿站,且多在动乱中被毁。
他们若想过辽西走廊西进,后勤补给是一大难题。
更何况,西面的“燕国”绝不会轻易让道。
所以扶苏决定,且先让大军在阳乐休整训练,他自带着数千人来徒河,待查明燕军动向后,再做决策。
和辽东、辽西一路来许多城邑一样,徒河已没有秦吏了。
不过得知扶苏抵达,当地父老还是出城相迎,几年前扶苏东征曾途径此地,数月来他的名声越发显赫,徒河人纷纷出城围观,一时间城门口拥堵不堪。
扶苏的风格,一向欲得黔首亲和,但也不似以往那么单纯,警备工作得到位,亲卫将城门三十步围一圈,不得擅入,父老们的酒也是派人提前准备好的,由亲卫倾倒,以免下毒。
他的确变了,在处事上,和某个人越来越像。
尤其记得,当年在花马池见到这一幕时,扶苏还质疑说黑夫疑心太重,伤了当地部族的心,让他们好意白白浪费。
“我的公子啊。”
黑夫当时是这样说的:“如果真出了事,堂堂郡尉横死当场,事后追究起来,今日来迎我的人不管有辜无辜,都会被论罪,那才真的是辜负了他们的一片好意呢!小心驶得万年船!”
小心驶得万年船,听上去怂怂的,现在想来,其实还蛮有道理。
眼下,扶苏接着父老们敬过来的酒水,还未及饮下,却忽听旁边一人大喊:
“大王小心!”
扶苏一瞥,却见站他身侧,近来颇得信任的刘季忽然抽刃,箭步冲到自己一步内,高高将刃举起,眼看就要往扶苏跟前劈下!
惊呼阵阵,扶苏是有些本领的,察觉危险后,立刻扔了酒盏,一个翻滚避开。
“叮当!”却听一声巨响,竟是刘季双手一挥,挡下了一支不知何处掷来的短戟!
它的目标,自是扶苏方才所站的位置!
“有人行刺!”
城门边上,变起肘腋,事发突然,众人或呆或惊,唯独刘季大声吆喝,让亲卫门保护扶苏。
而三十步外,围观人群之中,除了那忽然发难掷戟的刺客太过醒目,已被亲卫发弩射死外,更有十余个褐衣大汉猛地掏出所藏的兵刃,欲突破众人,朝扶苏拥来。
他们口里还用燕地口音大喊着:
“杀秦虏!”
……
PS:第二章在晚上。